完整的顺产经历——见红、催产、人工破水、无痛麻醉

5月15日，超过预产期6天。

虽然已经打算这天入院，但没有任何状况让我觉得总有点“亏”。巧的是5月15日凌晨，上厕所的时候，看到了隐约血丝。心里一喜：见红了！不动声色地回到床上继续睡觉，此前看过资料，见红并不代表立刻会有宫缩，有些人甚至见红后一周才生，所以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才是上策。早晨告诉老公和老妈，大家都有点兴奋：万里长征最后一步了啊！

办好住院手续，医生做检查，说还未入盆，B超显示羊水偏少，其他条件都符合顺产要求。第一天住院，很有新鲜感，虽然觉得随时都会生，但毕竟已经在医院，所以让家里人都回去了，独自在医院过夜——在医院陪夜很辛苦的，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，且每两小时一次听胎心让人睡不成整觉。我胆儿挺大吧！

5月16日凌晨4点，护士又一次来听胎心，频率偏低，一向都在140以上，此时却一直维持在120。护士又搬来胎心监护仪，听了半小时，仍是偏低，但勉强算合格。护士问我是不是饿了。废话，一个晚上不停折腾，谁能在凌晨4点还不饿？我心里倒不慌，对宝宝的健康有强烈的信心。6点听胎心正常了。

6点45分，同病房陪护的阿姨看着我挺着大肚子，一骨碌爬起来打了一份早饭，感叹：真是灵活啊！

8点多查房，终于，在见红一天一夜后，抬头下沉，也就是说入盆了。在医生给出的催产方案中，选择了保守的一种，即挂催产素。9点左右挂水，下午一点半做胎心监护，显示宫缩5分钟左右一次，宝宝的胎心也很好，没有受到催产素的负面影响。虽然有了宫缩，但没有传说中的痛不欲生，我觉得自己一向挺“吃痛”的，不会向网上那些产妇一样大喊大叫之类。医生晚饭时来看我，我还对他笑，想着是不是会表扬我忍耐力好呢？结果，医生淡淡地说：看来痛得还不够啊。

老公陪夜。虽然时不时有点痛经那样的感觉，但仍睡得比较安稳。

5月17日，超过预产期8天。查房时，医生看我挂了催产素还没有出现规律性宫缩，其他条件都非常好，决定让我进行人工破水，如果羊水已经浑浊，立即进行剖腹产，如果羊水仍清澈，还是催产。幸好，羊水清。

人工破水后没多久，宫缩加剧，但能忍住。

午饭前，开始呕吐，早晨还没消化的粥在呕吐物中看的清清楚楚。怀孕时就吐过，但我没听说过生产时也会吐，而这时，噩梦的序幕刚刚拉开。

老公让我吃点东西，我也知道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能生产。谁知道，吃饭就吐饭，吃香蕉就吐香蕉，看来是吃不下正常的东西了。拿出准备待产时才吃的巧克力，和着水勉强咽下去。半小时不到，呕吐物中就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一丝一丝褐色的巧克力。

宫缩持续加强，我忍。医生说的果然没错，阵痛的时候哪有说笑的力气啊。我蜷缩成一团，阵痛来的时候屏住气，深呼吸，几秒钟也就过去了，跟痛经是一样的，只是痛经时用热水袋捂捂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好了，现在怎么都睡不着。医生不时来问我几分钟痛一次，索性就记录下来，阵痛来的时候，我就挥挥手，老公就记下时间。

下午6点半左右，做完肛检，护士推来轮椅，我先进入待产室。老公带着一大堆物品，随后。

在见红三天后，入盆两天后，住院经历了多次催产后，终于要生啦！这，才是万里长征最后一步。

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
住院这两天，我去过待产室隔壁的检查室，一次是宫颈检查，一次是人工破水。我心里疑惑：怎么待产室这么安静啊？没有点呼天抢地的声音，至少也该有点呻吟吧！

待产室门口贴着张通知，产妇可以由一名家属陪护，陪护的家属要交200元。之前我心里想着，我可以一个人呆到结束，我很坚强的！其实我是有点心疼200块钱——凭什么家属陪护还要交钱啊？等到我坐着轮椅再次来到门口，我开始觉得有个家属陪着也挺好的。

待产室跟病房一样大，摆两张床两张椅子，角落里还有一个大球球。我进去的时候，已经有一对小夫妻了——产后复查的时候居然又遇到了这个产妇，老公戏称我们是“痛友”。

躺下没多久，护士来做肛检，我和“痛友”都还没开到一指。我们俩阵痛的频率还挺一致，看到她微皱眉头，闭着眼睛，全身肌肉紧张，不出一分钟，就该轮到我了。

她还能在阵痛间隙吃点东西补充体力，我可是什么都吃不了。老公让我吃一口香蕉，我吐了；我说也许面包能中和胃酸，老公买来85度C最贵的土司片，我吃了一口，吐了；吐完用水漱口，再喝几口水补充水分，吐了；小心翼翼只喝一口水，吐了；啥都不敢吃，还吐，吐黄绿色的苦胆水。每次口腔开始分泌大量口水，就是呕吐的前兆，得赶紧撑起上身，准备吐。有一次没来得及爬起来，苦胆水直接从我鼻子里喷出来，那叫一个恐怖啊！嘴唇被胃酸和苦胆水腐蚀得像两条香肠，产后两个星期才恢复。我非常担心我会因为呕吐而脱水，在产床上晕死过去。还好护士后来给每个人都挂了生理盐水，现在挂水是为了防止后面阵痛太厉害而难以找到静脉，根据每个人的情况，之后都会在生理盐水中加相应的催产素之类。挂水的针头是软的，不影响分娩时手腕用力。

六点半进待产室，九点多才开了一指。我已经抓着床沿发抖了。终于知道为什么待产室是静悄悄的了，因为叫喊也需要力气的呀，而这时连说话也都是用呼吸的气息，而且，叫喊一点儿也不能帮助减轻疼痛。护士告诉我们，阵痛时要深呼吸。可是，为什么吸气的时候能减轻痛感，而呼气却加倍的痛啊！之前手机里记录下来的呼吸法，根本就是个笑话，因为此时谁能镇静地按照教科书来呼吸，谁就是神啊！阵痛来的时候，肚子硬得像铅块，而胎儿还在里面踢我打我，双倍的痛啊！

在病房里，因为我是羊水先破，为了预防感染，护士给打了青霉素；这会儿，又出于我不记得的原因，又打了一针什么。这两针下去，我的腰就受罪了（其实针剂不应该是引起腰酸的罪魁祸首，只是时间上凑到一起了），人家阵痛的时候捂着肚子，我阵痛的时候，都不知道是捂肚子呢还是撑着腰。腰又酸又麻，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顿，还不够确切，语言都无法形容那种酸痛啊。（我后来听说有人分娩时会呕吐，有人会腰酸，可像我这样又呕吐又腰酸的，恐怕没有）

整个待产室就是个人间地狱，病床上的产妇就是遭受刑法的罪人。据说夏娃受蛇的诱惑被上帝驱逐出伊甸园，上帝还让女人受分娩之苦——我觉得上帝肯定没有老婆，才舍得让人家老婆受这个罪！这时候觉得有个胆大心细力气又大的老公陪产，真是幸福的事了！要胆大得能忍受老婆痛苦的呻吟和扭曲的表情——隔壁房间有个老公实在受不了，跑出去要婆婆进来陪产，婆婆带了没多久，也受不了，又把老公给换回来了；要心细得能察觉老婆需要什么——痛得说不出话的我挥挥手，老公就赶紧把装呕吐物的盒子递过来；要力气大得能搀着老婆上厕所——我连下床的力气都很勉强啊！

护士再次来做肛检的时候，向我们推荐了无痛分娩，有三种：用笑气（一氧化二氮）镇痛，只能在每次阵痛来临时吸上两口镇痛；水中分娩；静脉注射（这个不清楚是什么药剂）。我想用200块钱的笑气镇痛，其实还是舍不得钱，静脉注射要980呢（好吧，我是葛朗台），老公不置可否。护士还是建议用静脉注射，说不仅可以镇痛，还能缩短产程，还说隔壁那个用了静脉注射，半小时就进产房生了。这番话听得我们两队夫妻都心痒痒的，痛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！不过，护士说静脉注射得开两指才能用，我们还得等。

这时是5月17日深夜。

“痛友”老公半开玩笑地说，要是这时候用了静脉注射，半小时后生了，孩子生日是5月17，不如5月18日来的吉利，老婆们，要用也要11点半以后用啊！

困，困得神智都不清醒了。听说法西斯有种酷刑，连续几天几夜不让人睡觉，人就会精神崩溃。我觉得我也困得快崩溃了。迷迷糊糊有点睡着了，肚痛加腰酸又来了，痛刚过去，眼睛又睁不开了，不到五分钟，痛又来了，再加上呕吐，如此反复，真叫人抓狂！我反正是睡不着了，就让老公趴着睡会儿，他不肯，说要陪着我。这个时候想，哪个老公不陪老婆待产，简直是畜生啊！

我试探着跟老公商量：要不，现在去剖？——之前我是多么坚定的顺产派啊！可此时，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受所谓的“二茬罪”，只想快点结束。老公否定了我的想法。

好容易到11点，开了两指，我说我要镇痛。老公手机上网查过资料，一定要我用980 的，（他后来说他是这么想的，跟剖宫产比起来，980算是很便宜了）说这个效果好。麻醉师过来做了相关说明，大概意思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一样的镇痛效果的，因个人体质而又差异，还有虽说名字叫静脉注射，但从脊柱里注射进去效果是更好的。我虽然痛得发抖，但头脑很清楚，我说我要脊柱注射的。

注射过程没有我想得可怕，没有什么感觉，我后背就拖上了一根长长的软管，另一头是一台半导体似的机器。5分钟后，明显感到痛感减轻；15分钟，肚子就不感觉到痛了。但是，腰酸不能缓解啊！每次宫缩时，肚子硬得跟石头似的，然后上半身开始僵硬，一种说不清的不舒服感控制了腰部，像是闷闷的酸痛，又像是掉进火锅里的麻辣，我担心这把老腰就算废了。要是没有腰酸，我认为我绝对可以睡上一觉。

狼狈。我觉得自己不像个人，更像砧板上待宰的小兽。护士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做肛检，在她们眼中，我们就是一堆器官的组合，没有什么尊严吧——有的护士动作轻，给人的感觉还能忍受，有的护士动作可粗鲁了，简直把人的肠子都搅出来了！时不时还要查看羊水的情况，开始我一直跑厕所，手腕上挂着水，背脊上插着镇痛的管子，爬下床就得一手牵着一个，在座便器上常常要老公帮着拉裤子。不知是什么原因，左腿麻了，从脚趾头一直到大腿根都失去知觉，忍着腰酸坐在床沿晃腿，晃了半小时仍旧是麻，一直持续到分娩结束，足足两三个小时。浑身发臭，整个人泡在血水、汗水、泪水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中。

饿。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，还不停的吐。“等生完，我要先吃一大碗温热的稀粥 ，再美美地睡一大觉。”这个念头持续地给煎熬中的我提供了持久的动力。 

困倦和酸痛模糊了我的时间概念，只晓得已经是5月18日凌晨了。

护士宣布我们俩已经开了三指。老公说后面进行得会很快的。

护士再次出现时，我已经开了五指，“痛友”仍是三指，产程停滞。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，现在剖还行不行。医生讨论后，给她剖了。看着她做术前准备，我都有点羡慕：这是我刚刚幻想的场景啊——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一拍惊堂木：“给我拉出去，剖！”——好吧，我承认我穿越了。

我比她好不了多少，我产程停滞在五指。大概是三四点钟的样子，护士推来轮椅，说要带我去检查。后来才知道，去的就是产房。而老公一直等着我检查回来，却没了消息。

护士让我从轮椅上爬到产床上去。我用哀求的语气问：“我腿麻了，可不可以让我老公进来帮我？”“不行。”我忘记了是怎样一个人挪动沉重的左腿，又怎样爬上高高的床。助产士来做检查，商量着：“开得不太好，羊水本来就少，破水到现在，已经没有多少了；但胎儿不大，再看看吧。”听了前半句，我估计我也得被“拉出去，剖”了；后半句又给了我一点希望。

打催产素，只留下一个小护士看着我。感觉腰酸的频率加快了，腰酸的时候，我拼命抓紧挂水的铁杆子，恨不得嵌到手心里去。

大概半个小时，助产士们又围到我身边：“还是开得不够啊。”“不过可以试试。”后来才告诉我幸亏我用了那种麻醉镇痛，宫颈已经非常软，适合把胎儿拉出来。

助产士让我调整好姿势，说：“肚子痛的时候就用力。”我大声喊着，：“我不痛，我腰酸。”“那就腰酸的时候用力。”我拼命用力，觉得分娩的时候并不痛苦，和待产比起来简直有点享受，起码用力的时候就不感觉腰酸了。我觉得我已经用上了这辈子所有能用的力气，可助产士不停地说：“用力，再用力，怎么没有力呀……”痛、困、酸、麻，再加上全身用力，这时候的脑子严重缺氧，我开始产生幻觉。我清楚地记得小孩子从产道里滑出来的感觉和助产士说话的声音，可下一秒我又回到了现实，小朋友仍然赖在肚中不肯出来。我眼前又出现柔和的光芒，老妈准备的婴儿四季服饰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一件件在眼前飞舞。此时，我觉得全身非常畅快，心情愉悦——这难道就是天堂？再下一秒，助产士的声音又无情地飘过来：“再不用力，孩子卡住就要窒息的。”天啊，谁来帮我用力吧！

“现在我给你打麻药，准备侧切。”没感觉。

“你不用力，我让医生帮你压出来吧。”好的好的。在一个男医生的挤按下，没多久，一个浑身通红的小家伙就被从产道中拉出来了。真的，真的是助产士拉出来的，而不是我生出来的。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感受到传说中的要拉大便的感觉。

我看着两个助产士把小家伙放在护理台上，帮他清理羊水之类的附着物。其中一个弹着小家伙的脚心，小家伙嗯嗯啊啊地小声反抗着。我在心里对他说：“快点大声哭出来呀！”折腾了足足有7、8分钟，小家伙才很不情愿地啊了两声，勉强算哭吧。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！

等处理完小家伙，再把胎盘从我体内来出来，我终于觉得轻松了。缝合侧切伤口时，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，麻醉挺有用的。一名护士问我：“要喝水吗？”我忙不迭地说：“要，要！”她分两次给我端来了水，我觉得此时给我一个大西洋我也能喝下去。

小家伙在护理台上和产床上的我遥遥相望。我侧过头，窗外一片柔和的晨曦，天亮了。噩梦结束了，终于。

这时，5月18日4:55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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